本文转自:宁波晚报
雪域风景
老王退休后仍紧握方向盘,黑色越野车的里程数噌噌往上蹿。可惜,副驾位置总空着。
妻子林慧性子静,退休后喜欢守着阳台花草与满柜书。
老王外出的清晨,林慧六点便轻手轻脚起身,借晨光端着温牛奶来到阳台。她与刚绽出半朵的月季问声好,提壶给绿萝浇水,用软布擦多肉叶片,动作轻得怕吵醒它们。
忙完后,她换上米白针织居家服,化个淡妆,眉眼间漾着柔光。进厨房泡杯菊花茶,看着干硬的菊花,在玻璃杯中像是被唤醒了生机,站立、舒展,嫩黄花蕊轻轻晃动,茶汤渐成琥珀色,水汽裹着清香漫过鼻尖。
她重回窗边藤椅上,翻开昨夜未读完的书,阳光映出她发间银白与嘴角浅笑,时光在茶香、墨香里淌成诗。
看着看着,原本清晰的铅字像浸了水的墨,渐渐晕成模糊影子,她按按太阳穴,将落在书页的花瓣夹进去:“委屈你,帮我记着页数。”
没有老王在身边,没有琐事打扰,她总那样坐着,看书、赏花、啜茶,连呼吸都轻缓,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,和自己心里慢慢流淌的安宁。
近来,林慧整理衣柜的时间明显多了许多。她把老王换季衣裤晾晒后按颜色挂在显眼处,自己的则叠进抽屉。
老王外出一周回来,眉飞色舞讲旅途插曲,眼里闪着星光,嘴里总挂着藏不住的笑意,末了笑着挠挠头,眼里满是渴求:“下次一起去?”
“那去西藏吧。”
听到林慧的回复,老王愣了,反复确认后,搓着手在客厅踱步,连夜翻小红书圈定十来个景点。
出发前一周,林慧浇花时突然剧烈咳嗽,接着“咚”地摔在阳台地上。120警笛声划破清晨,诊断书像冰块砸得老王发颤——“脑瘤晚期,错过了最佳治疗期。”医生说,剩下的日子好好陪她。老王在走廊长椅坐至夕阳西下,烟蒂堆了一地,才踉跄进病房。
林慧醒着,眼神平静得像没起风的湖:“我知道自己的病。”她拉过老王布满薄茧、发凉僵硬的手,“去年体检复查确诊的,没敢告诉你。现在踏实了,我们一起去西藏吧。”老王喉咙像堵了棉花,说不出一个字,攥紧妻子的手不愿松开。
一整天,夫妻俩一字没提治疗。
晚上,老王回家收拾行李。打开衣柜,一溜成套的衣服刺得他心疼,内层抽屉挂着钥匙,两张银行卡贴着写有密码的便笺。他扶着柜门,任泪水肆意流淌。
老王把林慧的厚外套、止痛药,还有那盆开得正艳的月季塞进后备箱。第二天,他推着轮椅上的林慧,走到越野车旁打开副驾驶门:“走,老婆,出发。”
一路向西,车沿318线进入神奇的雪域高原。林慧靠在副驾,醒时看经幡与牦牛,眼睛亮得像藏区的星;睡时呼吸轻得像羽毛。老王开得极慢,遇好风景就停下,等她醒后,扶她下车坐在路边听风穿山谷。
到了然乌湖,一湖碧水映着万年雪山,经幡轻扬。林慧也来了精神,自己走了几步依在老王怀里,说:“老王,比电视上还美。”老王帮她拢紧围巾,他知道,妻子的时间不多,只想让这最后一程慢些、再慢些,把最蓝的天、最白的云刻进两人最后的时光。
老王握着方向盘,眼神坚定。他要带着妻子,走完这趟旅程,把最蓝的天、最白的云,都刻进他们最后的时光里。副驾上,林慧抱着月季睡得安稳,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身上。
越野车继续往前,朝着拉萨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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