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铃声,在岁月中回响

●史金焕

一翻开书页,迟子建笔下的鹿铃声便穿透时光的薄雾,在我心上漾开了一圈圈细腻的涟漪。循着那隐约的叮当声望去,仿佛看到一头头温顺又灵气的驯鹿,踏着林间的腐殖土缓缓走来。它们犄角上挂着的松果轻轻晃动,蹄印里沾着未化的晨霜,带领我走进长篇小说《额尔古纳河右岸》那悠远的世界。

这部小说以鄂温克族最后一个女酋长的口吻,缓缓展开一幅百年画卷,描绘着鄂温克族几代人的生命轨迹。书中有孩童在篝火旁的嬉笑,有青年对爱情的执着,有长者面对命运的坚韧,更有人们在时代浪潮中,对传统与生存的艰难抉择。人们在林海中搭建撮罗子,跟着驯鹿追逐苔原,用桦皮篓盛满浆果……读着这些细腻如诗文字,我触摸到了鄂温克族生活的温度,也读懂了生命的无常。就像林间的雾气,晨起时浓得看不清前路,正午又会被阳光驱散;也像驯鹿的迁徙,每一步都踩着未知,却始终朝着有苔原的方向。

书中有一个情节让我忍不住笑出声。夜里,林克带着女儿乌娜吉去湖泊捕猎驼鹿,由于等待的时间太久,乌娜吉困得打了个哈欠,却被身旁的弟弟揪疼了头皮。她瞬间清醒,一边揉着头皮,一边伸手去挠弟弟的胳肢窝……那股孩童的娇憨与调皮,让我回想起儿时跟着父亲去河边捕鱼的日子。我和弟弟蹲在河岸上数浪花,弟弟总趁我不注意把冰凉的河水泼在我脖子上,我追着他在芦苇丛里跑。父亲的渔网拉出一串银闪闪的鲫鱼,我们跑过去看,争着摸鱼身上滑溜溜的鱼鳞……那些本已模糊的时光,此时竟被书中的文字重新擦亮,像一轮满月从树梢跃出,光华漫过记忆的河床,我笑着仰望这抹清亮,笑着笑着,眼角却悄悄发潮。

书中用“清晨、正午、黄昏”三个章节,串起了一群人的一生。那些在清晨里亮得像星星的眼眸,在正午时耀眼得让人心动的容颜,在林间奔跑时蓬勃得能撞碎风的灵魂,终究都要经历人世间的悲欢聚散。有人在瘟疫中闭上了双眼,有人在迁徙的路上永远停下了脚步,有人为了守护驯鹿,把生命留在了暴风雪里。岁月的刻刀一遍遍划过,鄂温克人始终未曾低头。人们在春天里采摘第一朵兴安杜鹃,在冬天里围着篝火唱古老的歌谣,“凡心所向,素履以往”。

书中的叙述也会引起我心头的痛惜。例如当尼都萨满耗尽神力的时候,当婗浩抱着夭折的孩子在雪地里哭泣的时候……随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消逝,我的心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暗,情感像额尔古纳河的汛期,汹涌的河水将我淹没在文字里。而正当我在悲伤里沉沦的时候,作者的一句话突然点醒了我。她在书中写道:“人啊,就像韭菜一样。一茬接一茬地生长着,又被刀子一样的时光一刀刀割去,最后一茬茬的韭菜又接着生长起来。”是啊,现实不就是如此吗?时光会带走一代人,也会留下新的生命。就像书中的六月、帕日格,他们带着上辈人的期望长大,像涓涓细流汇入额尔古纳河,在长辈的目光里,奏出欢快又充满希望的乐章。

合上书页时,我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。生活就像额尔古纳河,奔涌向前的水流会带走一代又一代人的悲欢,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被冲走的。那些鄂温克人的故事,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坚韧,那些无声却深情的告别,那新生命诞生时的第一声啼哭,都会在河床里沉淀,成为永恒。他们对生命的敬畏、对生活的热爱,永远留在了文字里,提醒着人们,消亡从不是终点,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延续。

此刻,我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隐约的鹿铃声,轻盈而悠远。那是额尔古纳河在岁月中的回响,是驯鹿踏过林海的痕迹,更是每一个认真活过的人,留给这个世界最温暖的余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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